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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晋江正版99(1 / 2)

主屋门一响动,松音立刻来报:“姑奶奶从里头出来了!她还往咱们这瞧了一眼呢!”

云苓赶忙将沈嫣这阵子抄写的女书和绣女书文字的绣帕整理起来,“姑娘,您快去林华苑吧,若是姑奶奶肯帮您说话,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。”

沈嫣点点头,沈溆前脚刚走,她后脚就跟了上去。

两个丫鬟一人搬书箱,一人端叠放绣帕、扇面的箱笼跟在后头。

松音是后一个知晓姑娘秘密的,那时候谢斐的身世已经揭晓,松音当然是唯姑娘马首是瞻,两个丫鬟都希望自家主子嫁对良人、收获幸福。

沈嫣才到院门前,正要着人通报,林华苑的管事就上前施礼:“姑奶奶说七娘您来,不用通报,直接进去就好。”

沈嫣心一提,咬咬唇,慢吞吞地进去了。

沈溆正坐在书案前看画,长卷展开,是临摹的东晋顾恺之《洛神赋图》中的几个画面,沈溆的目光所及之处,是洛神驾六龙云车飞天,曹子建于岸边目送其远去的场面。

“姑姑,”沈嫣慢慢走了进来,目光落在卷轴上,“这是?”

沈溆抬眼一笑,“过来看画。”说完摊开卷轴,找到其中一处描绘的场景。

沈嫣走过去,这才发现姑姑故意给她瞧的是曹子建解开佩玉赠洛神的画面,耳尖登时泛了红,“姑姑!”

沈溆啧啧两声:“怎么了,觉得这场景熟悉?”她压低了声音偷偷打听道,“镇北王不会是……赠你玉佩时便倾心于你了吧?”

沈嫣忙摇头:“怎么会,那日是他回京头一日,此前我与他从未见过,岂会第一眼就暗生情愫?”

梦里相见,不算见到。

更何况,她那时的梦中只有看不到脸的将军,倘若他不说自己就是她梦中的将军,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面对这份感情。

“终于肯承认了?”沈溆轻笑着逗她:“不是第一眼,那便是第二眼、第三眼,你在深闺之中,除了进宫和铺面上的事情需要出府,其他也没有能见着的机会了吧?”

沈嫣心虚极了,将某人隔三差五的殷勤模样从脑海中剔出,讪讪地点了个头。

沈溆手指翻动画卷,翻到曹子建送别洛神时的画面,沈嫣顺着她指尖移动的位置去瞧,发现画上却不似原作频频回首、情意绵绵的场面,依依惜别的只有曹子建,洛神却是决然离去,不再回头。

沈嫣微微怔住,启唇问道:“是……殷大人送来的吗?”

沈溆没有回答,算是默认,但表情非常的平静。

殷琼南在户部任职,更是当世有名的书画家、当年的新科前三甲,算是寒门所出的贵子,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沈溆看上。

沈溆出嫁时,忠定公还未战亡,武定侯府如日中天,高门嫡女与寒门贵子的结合,当年传得沸沸扬扬,哪知娶到了媳妇,这殷家老太太就原形毕露,三天两头的立规矩,偏偏沈溆又不是被规矩困住的人,殷老太太就觉得不受尊重,整日哭天抢地,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。

后来殷琼南外任,殷老太太又见不惯沈溆抛头露面,骂她在女子之间推行的女书是“见不得人的玩意”,当街闹,上学堂闹,在家里闹,又是说沈溆的肚子久无动静,要给殷琼南纳妾,倘若不应,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,闹得家宅不宁。后来,沈溆毅然决然和离,也是这殷老太太在外胡言乱语,气得沈老太太都大病一场。

殷琼南是孝子,禁不住母亲日日闹上吊,这才与沈溆断了,两人桥归桥路归路这么多年,却还是对沈溆念念不忘,去年殷老太太一死,殷琼南与沈溆之间没有了阻碍,眼下男未娶女未嫁,对方又频频送东西到府上来,定是还想破镜重圆。

沈嫣看向自己的姑姑,小心翼翼地问:“姑姑,您心里也还惦记着殷大人是吗?”

沈溆没答,反倒是问她:“阿嫣为什么会喜欢镇北王?”

照沈溆对她的了解,这个侄女其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,被爹娘早逝压抑的恐惧和自卑,让她更容易将自己包裹在躯壳之中,一旦付出过的真心被踩踏,很难再打开心扉迎接任何人。

所以才和离没多久就敢将真心交付出去,若不是亲眼所见,沈溆是决计不会相信的。

沈嫣不想瞒着她,但前世之说对于未亲身经历之人来说总是太过不切实际,她换了个说法,“姑姑,也许你不会信,我在见他第一面时,就觉得这个人好像前世见过一样。”

尽管不可思议,只在话本里听过这些离奇的故事,但沈溆还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她。

沈嫣继续道:“在我上一段婚姻几乎就是苦苦支撑的时候,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他回来了,答应帮我的那一日,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看到曙光。”

梦中被害身亡,祖母中毒,还有这段难以为继的婚姻重重压在头顶的时候,凭她的能力,也许根本没有办法去抗衡,那晚谢斐的威胁历历在目,她不能为自己的自由之身,拿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去赌,镇北王回京的消息,成了她那场预知梦之后能够握紧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从镇北王府回武定侯府,是我特别害怕面对的一段路,我可以表现得非常平静,但也无法阻止这世间流言蜚语的涌入,可是他竟然来了,我没想到他会搁下朝中事务,亲自护送我回家。”

沈嫣望着画上的玉佩,淡淡一笑:“那枚玉佩被我沉在箱底,即便知道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拿出来,但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你,来日即便千难万险,也总一个人会为你撑腰。”

“他带我去见玄尘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顿了顿,“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是谢斐的亲生父亲,玄尘医术高明,告诉我,我的哑疾或许有一天会痊愈的时候,姑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。上元那晚,我就在鳌山灯下,灯塔倒塌的那一刻,也是他救了我。后来,他教我打理名下的铺子,整治吃里爬外之徒,顺着王松图,查到大伯母身上,查明当年爹爹真正的死因……”

沈溆默默倾听的同时也在思考,直到她停下来,忍不住问道:“你怎知这是喜欢,而不是单方面的依赖?毕竟他与你爹爹一般大,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你的长辈。”

沈嫣明白她的意思,她不否认依赖这个词,即便红着脸,但也不吝诠释自己的喜欢,“也许就是和离回府那日,他说的那句‘望你此后灿烂无暇,光明闪烁’;也许是鳌山倾塌那一晚,我躲在他的披风里,见他心系苍生、指挥若定,然后低下头来,同我说一句‘别害怕’,也许是第一次唤我‘阿嫣’时的怦然心动,也许是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,他一遍遍地告诉我‘别担心,一切都有我在’……姑姑,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,他是来救我的。”

上辈子,这辈子。

都是他救她于水火。

沈溆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问下去了,因为她在沈嫣眼里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光,她见过形形色色的、对爱情无比憧憬的姑娘,她们的眼里都有一样的光。

沈溆含笑看着她,“方才你问我,是否还惦记着殷琼南,我可以告诉你,这个人切切实实地存在过,在心里是没有办法抹去的,但看到这幅画的时候,我的眼里、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波澜,我可以心无旁骛地用欣赏的眼光看这幅作品,甚至考虑这幅画更多的用途,而不是使性子将这幅画烧了、扔了,或是派人送回去。”

“可是你不一样,阿嫣。”沈溆道:“我能在你眼里看到真真切切的、发自内心的喜欢。”

沈嫣情绪有些激动,甚至迫不及待地问:“可是姑姑,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了?或者说,我们俩在外人眼里,并不合适。”

沈溆笑道:“你知道我编纂女书的用意是什么吗?并非你所想的那般,摈弃世间所有的男子,而是想让所有的姑娘都有一个可以倾诉和传递的渠道,我希望她们生活美满,独立自强,肯定自我,凡事有自己的主意,而非成为男子的附庸,一辈子为丈夫而活。不论旁人怎么瞧,我们心中自有答案,这就足够了。”

沈嫣唇角立刻弯起来:“这么说,姑姑也同意我们啦?”

沈溆看着这双笑意盈盈的眼睛,能看出她是真正的欢喜,这与她去年回京时看到的强装的喜悦是截然不同的味道。

至于镇北王是否也喜欢侄女,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了。

倘若不顾一切直接上门求娶,以他的权势,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侄女娶回家。

可他并没有,而是通过这些蜿蜒曲折的办法,请太皇太妃说和,避免世人的眼光和非议,一步步得到老太太的认可,他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祝福,欢欢喜喜地出嫁。

沈嫣叫云苓将带过来的线装书和绢帛拿来,眼巴巴地递上来,“姑姑,那祖母那边怎么说?”

沈溆想起和老太太的谈话,“宫里那位太皇太妃倒是很满意你,只是你祖母除了接受不了孙女婿是你前夫的前爹之外,对镇北王应该也很满意。”

沈嫣听完前面一句,眼里泛起了亮色,可听到后面这一句,又恹恹地趴下去,“那怎么办呀,祖母会生我的气吗?”

沈溆笑了笑:“倒也不至于。”

她招招手,沈嫣立马附耳过去,然后点点头,将姑姑的话铭记于心。

临近傍晚,老太太着人去唤孙女晚间来用膳。

含桃来回话时,老太太多问了一句:“阿嫣这一下午都在做什么?”

含桃回忆了一下:“七娘在帮姑奶奶誊抄女书呢,方才我听云苓问七娘说,是不是想跟姑奶奶去湘南了,七娘说还没想好。”

话音落下,老太太眉头深深地蹙起来。

还没想好,那就是有可能的意思?

孙女若不嫁人了,难道真要跟她姑姑去民风未开化之地过尼姑般的生活?

晚膳时,老太太忧心忡忡地问她的意思,“真有去湘南的打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