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目录
关灯 护眼
加入书架

258 继续采访《追凶者也》(1 / 2)

刘尚:

《追凶者也》这部电影拍了很长时间吧?

曹保平:

没有,这个片子拍得比较快,《烈日灼心》我做后期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,本来做了有一年,当时因为高虎的事情先停了一段时间,应该是2014年末,不能闲着啊,就正好把《追凶者也》拍了。

拍完之后,2015年《烈日灼心》上映,然后现在上这部片。

刘尚:

你的好几部电影都是在云南拍的,《追凶者也》是第几部了?

曹保平:

第三部。

刘尚:

那这个戏放在云南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?或者说,云南给它增加了什么不同的滋味?

曹保平:

原来这个故事是发生在贵州,选景就在贵州、云南、四川,这些西南地区考虑。

前提是得有矿,但其实矿也不是那么重要,矿这个背景我觉得在影像上有意思,很像今天中国的样子。

刘尚:

有一些景在矿里拍的?

曹保平:

我们在东川拍摄,那是全国最大的铜基地。

那儿的雾霾比北都严重多了,不适合人呆,污染非常厉害,现在铜矿开采得差不多了,又有了很多其他的矿,乌烟瘴气的环境对拍这部电影来说是个合适的气氛。

刘尚:

《追凶者也》视觉上很粗粝,云南给我们的「刻板印象」都是山清水秀的,而你的选景都是一片荒芜,光秃秃的。

曹保平:

影片最后的大海草山、草甸子。

这些景还不错,所以就选在云南,如果不在云南,也会选择其他西南地区。

另外在云南还有个便利条件,就是我们有好多云南的演员。

刘尚:

比如王砚辉,他每一部都和你合作。另外想问下,片中的故事是个真事儿?

曹保平:

有点儿影儿,但基本和那事没什么关系。

刘尚:

想问下为什么剧本采用三段式,这种回溯式的讲故事方法来处理?

曹保平:

剧作方法就那么几种,不外乎一种是正向的、传统叙事方法;

一种是环式结构,把时空错位,从不同角度进来,看选取哪个角度更有意思。

因为这个故事所谓在寻找一个凶手,从不同人的角度切入,会带来不同的意义。

我觉得结构和叙事本体有非常内在的关联性,比如说你的内在本体够力道、够复杂、够沉重,那可以用一个传统的方式去讲。

但有的故事正向顺序去讲不能激发你,也没有趣味,如果从不同角度进入能产生新的意义,那就用这种非直接的结构去讲。

有的导演喜欢固守特定的叙事结构,那是他的风格。

但对我来说,每次结构可以不一样,因故事而定。

刘尚:

我从开始看,以为刘烨是主角,看着发现是群相,最后好像张译成了主角,你有没有为影片确定一个中心人物?

曹保平:

这个并不是我考虑的重点,谁是主要谁是次要,重点是要讲一个什么事儿,而这个事儿怎么进入更有趣味性?所有人物围绕事件来安排。

本身这是个犯罪悬疑的故事,但我没有特别拿犯罪悬疑来做噱头,因为我发现它不适宜一直用悬疑去推进故事,悬疑只是支撑它的一部分。

到了第三部分,观众到一半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。

这事儿有意思的是,每个卷入到事件中的人,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,他该怎么办?

刘尚:

喜欢用这种结构的导演很多,那《追凶者也》区别于其他影片有什么特点吗?

曹保平:

常用这种结构的导演,比如国内的宁浩、拍《心迷宫》的忻钰坤,国外的昆汀和亚利桑德罗·冈萨雷斯·伊纳里多。

我从来没有觉得用这种结构可以产生审美,这只是一种手段。

据说国外有人做过一个实验,把《低俗小说》给顺成传统线性的叙事,就变成了特别无趣的一个电影,但我完全不相信。

昆汀一定是在剧本阶段就缜密地分切了几个部分,他的这种环式结构或者说塔式结构,是我唯一一次觉得,结构本身产生了意义。

我们看到的大多数电影是通过内在文本产生意义的,通过人物关系、故事情节产生你想表述的意义。但《低俗小说》是我第一次认为结构本身产生意义,颠覆了你的审美。

之外的大多数导演只是把环式结构当成一种叙事手段,认为这样讲最有意思,能吓你一跳,原来这儿是这个意思,和那儿连起来了,但不代表这样讲就是最高级。

很多故事的三段式是发生在不同地方,也有是三个不同年代的。

大多数时候,意义不产生于结构,意义产生于里面的人物。

刘尚:

那说回《追凶者也》的三段式,你觉得它产生了意义吗?

曹保平:

这三段式本身也没有产生另外的意义,只是就这个故事而言,这种方式比线性顺序来讲更有意思,能给观众的审美带来点不同。

这部片不是玩结构的,如果我真想玩,它会比现在花哨得多。

刘尚:

你的大多数电影里,往往都会对反面人物抱有一种同情,比如《李米的猜想》《烈日灼心》都是这样。

就是当每个人要追寻自己的目的时,给这些反面人物一个相对合理的动机,让他们可以做点大家能理解的事。

曹保平:

因为我认为,天生杀人狂、没有同理感的人,他们在生活中存在的比例真的很低。

除了这类人,生活中哪有纯粹意义上的坏人?我的所有电影,不管是什么类型,它们基于的都是现实主义,都还是这个基底。

说白了,就是这是不是真的?

像不像?

如果我们看一部周星驰电影,首先就是不把它当真事,但你进入我的电影,你会把它当成真事,当成生活中有可能发生的事。

这是不同创作者的基本出发点。我的前提就是要保证人物的真实性。

刘尚:

像你说的,这部电影里张译在遇到的各种特别现实社会的事儿,他只是想和女友一起生活;

而在刘烨那部分,涉及到他的祖坟又如何如何。

影片至少有这样两个点的设计,让它超脱于单纯犯罪悬疑的类型片,赋予一些更大的社会背景,这是怎么考虑的?

曹保平:

这就是你的电影不一样的地方,简单的类型片或商业片是不需要考量这些的。

商业片需要简单的善恶、低龄化,给出好和坏的基本概念。

但大多数剧情片是现实主义的,就是合理性和真实性,就是生活中像不像。

事实上是我们做得不够好,如果我们做得好,都应该有你刚才说的这些,专业术语讲每个人物都有他的前史。

一个好的剧情片的话,人物前史要比故事进行中的90分钟里下的功夫更多。

我们现在在做的一个剧本,恨不得有十万字的人物前史,最后只用一万字在90分钟里写那个人物的故事,但这十万字是必须要做结实的。

《追凶者也》里张译的前史,必须要给出部分交代,这个人要特别像你周围的人,如果不给出前史,张译只剩下一个符号:一个杀手,唤不起你的同理心。

对他没有情感投射,就一个概念,他为什么跑这里来了?他以前经历过什么?

这些会唤起你的情感,他的所有行为会令你产生同情,所以人物会感动你。

没有这个的话,他在里面要达到的目标失败了,你只是觉得他挺傻逼的,最多就这种感觉。

刘烨也是,你给了所有前史,会使你的人物更丰富,更有质感。

刘尚:

现在市场上贴近现实主义的电影还是少,大部分就是把情节堆出来就完了,它真的没有太丰富的背后动机和前史。

另外,看《烈日灼心》的时候,可能有的观众会惋惜里面有的人不该死,《追凶者也》也是,觉得张译不该是那样一个结局,有一种生活的无力感,这是比较深沉的情感。

但现在市场上的很多片,只要给观众看到有小鲜肉,有激烈的打斗和搞笑,观众就觉得爽,你会不会担心观众看了《追凶者也》觉得没爽到?

曹保平:

看你是喜欢高级的爽还是低级的爽。

当然,你要尊重观众,观众进入影院是要满足某种情绪的宣泄,比如《速度与激情》《美国队长》等等,这种爽,是生理的满足。

我希望做到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满足。

还有的电影更高级,比如阿巴斯。

有走得更偏的,只求心理的满足。

波兰斯基的《杀戮》,我刚看的《完美陌生人》,我觉得这些电影才叫有技术含量。再比如《通天塔》《这时对那时错》,通过心理的爽就能震撼你,远远强大于看《速度与激情》。

它完全不需要调动纯粹生理的满足。

我就是选择在这两者之间的交合点,所以纯粹的生理快感不是我这个电影去追求的了。

刘尚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