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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第十五章(1 / 2)

“那是……沈黛?”

陆少婴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,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难以相信。

他们师门几人从小一起长大,不是第一天认识沈黛了,往日师尊带着他们下山除祟,也见过她穿别的衣服的模样。

可是……

这还是他们头一次,见沈黛如此认真地打扮了一番。

她原来,竟生得这般好看吗?

江临渊也看得一时怔住。

在他心中,沈黛一直是幼时六七岁跟在他身后跑的模样,今日他在忽然发现,原来从前那个小姑娘,已经褪去幼童稚气,显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妍丽。

“……你看什么?想打架吗?”

见陆少婴一直盯着她看,沈黛警惕性瞬间拉满。

“虽然我们不幸抽到了同一个任务,但我也不会手软的。”

一开口,陆少婴顿时清醒几分。

“……谁稀罕和你打!”他匆忙别开脸,恶声恶气道,“下山以后我们大道各走一边,你们不要拖累我们才对!”

“除魔卫道岂有各自行事的道理,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。”

江临渊点了陆少婴一句,又眸光复杂地看向沈黛。

“头一次见你如此打扮,你从前,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。”

沈黛不明白江临渊为何会说这样奇怪的话:

“这不是闲情逸致,从前没人给我买这样漂亮的衣服,我自然就穿得随意一些了。”

换句话说,这不是她为了师兄们特意打扮,而是因为换了两个师兄,有人愿意这样对她好。

江临渊被这话一堵,蹙着眉不说话了。

时辰已至,第三轮试炼抽签完毕。

太玄都掌门重霄君对众人嘱咐一二,便开了山门,一众人御剑离开太玄都,一路行至太琅城外,才换了马车入城。

六个有深仇大恨的人坐在同一辆宽敞马车里,气氛十分凝重。

倒也不是他们非要坐马车,而是因为委托他们来太琅城的那位委托人特意叮嘱,让他们乘马车入城,直接去太琅城明月巷明府。

大约也是觉得马车内的气氛过于凝重,江临渊开口谈论起这一次任务的概要:

“……太琅城明家,是当地有名的丝绸富商,委托我们前来除祟的是明家的大小姐,据说近三个月来,太琅城频频有怪事出现,成亲结婚的当夜,新娘无故失踪,新郎也隔日猝死,喜事变白事,太琅城中这三个月意外死亡的新婚夫妇已有九十九对。”

“因为这个,太琅城中已无人敢再操办喜宴,就连订婚下庚帖的人家也不敢过明路。”

陆少婴问:“已经三个月了,那在我们之前,没有别宗修士来太琅城除祟吗?”

“有的。”江临渊翻了翻委任状,“来过几个梵音禅宗的弟子。”

梵音禅宗的弟子一贯少而精,陆少婴闻言更觉疑惑:

“然后呢?他们也未找出这邪祟是个什么东西吗?”

“他们……”江临渊迟疑了一下才说,“三个弟子,都还俗成亲,成亲第二日便也一样猝死了。”

???

这听上去确实有些离谱。

一众人很快抵达了明月巷,明府位于巷中最好的地段,门口石狮子威武庄严,门匾金碧辉煌。

方应许将和委任书一并寄来的拜帖交给了门口小厮。

小厮眉开眼笑:

“原来是我们大小姐的客人,大小姐已恭候多时了,诸位请随我来。”

明府不愧是当地富商,一路穿花拂柳,庭院景致移步换景,不比那些皇城权贵的私宅差。

谢无歧一路瞧着,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。

“这不是去后宅的路吧?”

引路小厮恭敬道:“大小姐就在前厅书房等着诸位呢。”

谢无歧略略挑眉。

沈黛不解,疑惑问:“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?”

“的确奇怪。”方应许看了看四周,“按常理,凡间女子不便如此正大光明邀请男客入府,也不会在前厅书房与人议事。”

小厮闻言笑着解释:

“您有所不知,大小姐虽是女子,却将要接手明家家业,平日自然是在前厅与掌柜商户见面的。”

“女子也可接手家业吗?”宋月桃惊讶地眨眨眼。

小厮但笑不语,将一行人引至书房内,里面丫鬟通报了一声,便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嗓音。

“嗯,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
窗外日光投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,沈黛随众人脚步入内,只见一个身着元青色长衫的女子正坐在案牍边查阅账本,偌大桌上满满当当堆了许多账册票据,她身材清瘦,整个人仿佛被这些账本压在底下。

“诸位仙家,请上座。”

那女子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轮廓利落的清冷面庞,嵌了玉石的石青色抹额下,有一双极具洞察力的眉眼。

这就是委托他们来此处除祟的委托人,明府大小姐明鹤溪。

“时间紧迫,我也不与众仙君兜圈子了,太琅城的事情我都写在了信件上,此次请你们前来除祟,就是要平息太琅城中这桩祸事,以便三日之后我可以顺利成亲。”

“三日之后便要成亲?”陆少婴闻言有些意外,“邪祟狡猾,三日之期未免太过仓促,明小姐最好还是将婚期推迟——”

“不狡猾就不必花这么多钱请你们来了。”

明鹤溪快言快语,全然不顾陆少婴被驳脸色霎时难看。

“实话和你们说,我成亲这事不重要,但四日之后我便要正式接过管家掌印,我作为守灶女必须招赘成亲才能继承家业,所以这个日期一日都不能拖,明白吗?”

明鹤溪见陆少婴面带怒意,江临渊略显迟疑,于是视线转向那边的沈黛三人。

“你们明白吗?”

沈黛点头:“明白的,明小姐放心,我们一定尽量在三日内找到线索,如若不能清除邪祟,也必然会在您成亲当晚保护您的安全,绝不耽误您的正事。”

这位明小姐气势逼人,放在现世,大约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。

沈黛性格软,从小就很向往这样果决的性格,见了这位明小姐更生出几分仰慕。

谢无歧瞥了沈黛一眼。

“尽力我们自然是会尽力的,但这邪祟蹊跷,专挑新婚夫妻下手,并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妖邪。”

谢无歧说得很中肯,方应许也点头附和:

“前面还有别的修士折在这里,我们更不可大意,明小姐的夫婿那边最好也加派人手保护一二,不知对方是——?”

明鹤溪:“哦,夫婿这事,我还没定下呢。”

方应许:?

您不觉得您有些许离谱吗?

明鹤溪显然不这么觉得,她合上手中账册,又从旁边拿了一本展开,随意道:

“总之大婚之前会定下的,价钱开得足够,总有不怕死的敢嫁,无妨,大婚当日你们照拂一二就行,终归是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,若我死了,他便当给我陪葬吧。”

此话一出,江临渊那边的三人齐齐变了脸色。

好歹毒的女人!

就连谢无歧也与方应许对视一眼,眼中有同样的感慨:

能继承这偌大家业的女子,的确不是一般人。

在场唯有沈黛无声地哇了一下,望着明鹤溪的眼里都是赞叹。

……好、好酷哦。

“其实我还有一个主意,更能保证明小姐的安危。”

沈黛说完,书案前的明鹤溪抬眸瞧了她一眼。

“说说看。”

沈黛认认真真道:

“若这大婚对明小姐不过只是一个流程,那不如我们的人扮做新娘,替明小姐完成这场婚礼,我们也可以引蛇出洞,顺势铲除邪祟……”

陆少婴这时候反应极快:

“你什么意思?你想让谁去扮新娘??”

在场除了明鹤溪以外,只有宋月桃一个女子,若是要人替,那不就只有——

“我没说让宋师妹去啊。”沈黛奇怪地看着要暴怒跳起的陆少婴,认真道,“论身形,我倒是觉得你和明小姐的个子更接近,其实最合适的应该是你才对。”

陆少婴:……

江临渊没有说话,因为他也显然觉得,沈黛说的这话是行得通的。

“可以啊沈师妹。”谢无歧托着下巴笑盈盈看她,“你这老实巴交的,还能想到这种坏点子呢?”

沈黛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的。

“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他,这不是确实他个子最合适吗……”

陆少婴可不认为沈黛这么公正客观。

她提出这种损主意,若是派了宋月桃去,以宋月桃区区练气中期的修为,必定凶多吉少,若是派了他去,那她还能在一旁看他穿嫁衣的笑话。

真是个居心叵测、内心险恶的歹毒小师妹!

陆少婴这边恨得牙牙痒,那边书案后的明鹤溪却认认真真将沈黛打量了一番。

“不,他们不行,就你了。”

谢无歧和方应许猛地抬头。

“不行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两人齐声否决。

明鹤溪放下笔,淡笑道:“我是主顾,我说了算。”

方应许眉头紧蹙:

“沈师妹身高与你还差上一截,如何扮你?”

“哦?你们仙家没有易容换形的术法吗?就算没有,障眼法总该是有的吧?”

方应许默了默。

那倒确实是有的。

明鹤溪说完又看向沈黛。

“我听说,这个除祟任务,是你们修真界的宗门大比中的一项考核?”

沈黛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个,但还是点点头:

“没错。”

“那你的成绩,和我的生死,就全在这一搏了。”

说到这里,明鹤溪微微一笑,又很快敛了笑容,扫了一眼余下众人。

“既然新娘都从你们之中挑了,新郎你们也自己选一个吧,届时把尺寸报给仆役,绣娘会替你们改嫁衣的。”

明鹤溪风风火火,敲定除祟的一系列事宜之后便利落赶客,让小厮引他们去厢房歇脚。

就连谢无歧这样见多识广的人,也是头一次见明鹤溪这般雷厉风行的女子,失笑道:

“我还头一次见有人成亲能成得这样随意的。”

陆少婴冷哼一声:“这样冷血心肠的女人,成不成亲对她来说有何分别,我看她这人根本就没有心……”

“我们来的目的是除祟,不是闲话是非。”江临渊打断陆少婴的话,将话题引了回来,“也不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,替嫁的办法可行,但未必要是沈黛。”

——那还能选谁?

陆少婴闻言立马跳脚:

“谁说的?我觉得就她合适!人家雇主都指明让她去了,我们就别多此一举了,不如想想谁做新郎合适。”

提起这个,气氛就稍显微妙了。

江临渊率先出声:“护卫师妹本就是我的职责,且我们跟随师尊下山除祟,配合过几次,本就有默契——”

倚着树干的谢无歧双手环臂,眉眼间藏着睥睨锋芒。

他嗤笑一声,慢条斯理地开口。

“也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,我可没见你何时将护卫师妹当做你的职责了,若是交给你,恐怕若有她不敌负伤之时,你不仅不会优先救她,怕是还会责怪她拖了你的后腿吧?”

江临渊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:

“你——谢仙君,既然如此,那你说谁更合适?难不成是你吗?”

“至少比你合适。”

“哦?我竟不知道你哪里比我更合适了?”

谢无歧当时没明说,但隔日明家宗族族老们聚集在大堂,替明鹤溪考核赘婿人选之时,众人就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合适了。

堂上,明家长辈瞧着底下站着那唇红齿白小白脸,居高临下地问:

“能入我明家的门,想必身家背景是清白的,不知有何特长啊?”

谢无歧他身量挺拔,眉眼俊朗,恰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,勾唇一笑时,看得屏风后面几个明家闺秀双颊绯红。

“回几位长辈,在下不才,书读得不多,只识得几个字,绝不会干涉妻子的事业,不过我琴棋书画虽难登大雅之堂,但在锅台灶炉上倒是颇为擅长,为妻子洗手作羹汤自是不在话下,挽发描眉小有心得,日后闺房情趣也能哄妻子开心……”

江临渊和陆少婴在旁听得目瞪口呆。

这人……这人不是修仙的,本职就是奔着当人家赘婿去的吧!

谢无歧这么一说,明家长辈对他甚是满意,又让同样来走个流程竞争一下赘婿名额的另外三人上来自我介绍。

江临渊:“诗书礼乐……略通,剑术,还行,厨房……从没进过。”

陆少婴:“我剑术也不错,不过我对你们家大小姐没兴趣,来凑数的而已。”

方应许:“……没特长,花钱算特长吗?”

明家长辈:……

有了这三人作对比,谢无歧顿时脱颖而出,成了长辈们眼中守男德贤惠持家的最佳赘婿。

“沈小姐觉得如何?”

明小姐今日似乎去下面查账了,没自己来,便让沈黛以她的名义帮她选人,算是在长辈们面前过个明路。

沈黛本以为肯定行不通,没想到这群长辈却一副习惯了的模样,很自然地接受了新娘让别人替她随便选个新郎这件事。

“还、还行?”

那就是可以。

于是明家当即就让绣娘来给谢无歧量尺寸改衣服,仆役们也十分有眼色地改口称呼姑爷。

……沈黛只觉得这家人都对成亲这等大事,敷衍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。

这边明家为大婚准备了两日,那边明鹤溪查账忙得脱不开身。

沈黛等人这两日也在太琅城中调查了几圈,就近拜访了有新郎新娘失踪猝死的几户人家。

这几家的说法相同,都是在洞房花烛夜的当晚,新娘无故失踪,新郎隔日猝死。

“……所以你们查了两日,城中都没有什么异样?”

成亲前夜,谢无歧一边倚在塌边吃葡萄,一边听奔波了整整两天的众人讲述他们的调查结果。

沈黛:“除了办喜事的店铺生意寥落,别的什么异样都没有,城中各处一丝妖气鬼气都无,可想见并非是鬼怪作祟。”

“不是妖,不是鬼……”谢无歧慢条斯理地将葡萄剥在小碗里,“那边只有两种可能,魔族,或者是魇族。”

一边远远靠墙站着,不欲与谢无歧等人为伍的陆少婴嗤笑一声:

“你说什么梦话呢?魔族和魇族早就被修真界的前辈镇压,余下那些杂鱼不知道都在什么阴沟里苟活,还敢出来堂而皇之的兴风作浪?”

沈黛心说,你前世就是死于这些阴沟杂鱼之手,连死了也不瞑目呢。

江临渊也半信半疑:

“这个可能性不大,太琅城不是什么边陲小镇,若真有魔族魇族,统管这片地界的宗门不会毫无察觉。”

谢无歧剥完葡萄,一旁仆役立刻递上净手帕子,他擦了手,将剥好的一碗葡萄往沈黛的方向推了推。

沈黛微怔。

“那你说,在太琅城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”谢无歧挑衅一般地问。

江临渊和陆少婴不说话了。

“你愣着干什么,不爱吃葡萄?”谢无歧见沈黛不拿,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。

“不是,爱吃的。”

沈黛颇有些受宠若惊,捻起一颗剥好的葡萄尝了尝。

谢无歧托着腮问:“甜吗?”

“甜的。”沈黛抿出一个笑,又问方应许,“方师兄要吃吗?”

“你方师兄洁癖,别人剥的他都嫌脏,你自己吃就行。”

方应许翻了个白眼,没理谢无歧,只说:

“既然查不出什么,便只有等明日大婚,我们提高警惕,见机行事了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江临渊瞥了一眼已无缝融入那边的沈黛,眉头深深蹙着,似想说什么,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,便咽了回去。

陆少婴见了那边三人言谈亲密,比他们更像是同门师兄妹,也不知为何心里不爽,事情一谈完就迫不及待地跨出了房门。

翌日清晨,明府门口便放起了鞭炮,家中张灯结彩,红绸如云,一片喜庆景象。

然而街坊四邻见了,却仿佛白日见鬼一般,全都闭门谢客。

周围摆摊小贩,更是马不停蹄地扛着推车跑路。

然而明鹤溪却仿佛全然看不见大家避之不及的模样,依然站在门口迎接宾客,可惜除了明家自己人,还有两三个宗族那边派来的长辈,原定邀请的客人们几乎都不敢上门。

院子里摆了二十多桌,连五分之一都坐不满,这婚宴一时间有些气氛尴尬。

但明鹤溪并不在意,她本就不是正经结婚,明家产业到手就行,谁在乎客人来不来?

“吃吧,这是我家厨子的拿手菜。”